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箭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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箭傷

劍蘭試探出了自己想知道的消息, 臨別時抿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:“可是我聽說皇上下旨賜婚了,古往今來,沒有朝令夕改的聖旨, 即便那陸小侯爺不是良配, 也要委屈郡主與他做一對怨侶了。”

蘇錦書卻沒有因她這句話而生怒,她想的是:她信了。

劍蘭相信了她的說辭, 沒有再起懷疑。

蘇錦書盯著她的背影漸漸遠去, 才緩緩松了口氣。

她知道, 淮安馬上要有大事 發生了。

劍蘭對陸錫只是稍許有一絲忌憚,當年彩珠夫人被殺前的最後一刻, 曾根據他的袖中絲, 猜到了他的身份, 可惜, 那一戰, 劍蘭並不在場。

自從彩珠夫人死後,劍蘭便失去了倚靠, 她對陸錫的了解還停留在當初查到的那些消息上, 覺得他是一個在清平司掛閑職混日子的公子爺,沒什麽過人的本事卻很會攪合。

蓮沼鎮的一盤好棋就是被他憑空竄出來攪局的。

劍蘭警惕了幾日,時刻觀察著蘇錦書周邊來往的人, 確認沒有陸錫跟來,才放下了心。

陸錫這幾日藏身在暗巷中, 不是推演行動的計劃, 就是思索那一句“並非良配”。

他想不通,他怎麽就不是良配了?

撇開其中的誤會不談, 他們相識至今,從蓮沼鎮一路到京城, 相處愉快,步步契合,小妮子說出那種話,難道不覺得違心嗎?

管姝不希望在行動時配合一個情緒不穩定的搭檔,怕隨時被炸成煙花,所以,她最忌格外註意陸錫的狀態,一有不好的傾向,立刻出手,撥亂反正。

“不能怪郡主。”管姝道:“這事是你不對。”

陸錫眉眼間的陰郁聚得更深了:“我不對?”

管姝道:“如果我現在找來一個跟你長得一樣的人,並且告訴你,你們是同一個人,他就是未來的你,你會怎麽做?”

陸錫沈默了一陣,他恐怕會直接動手,先把人掐死再說。

即便是長著同一張臉,他也不會手軟。

管姝道:“看吧,你自己都接受不了的事,憑什麽要求別人毫無芥蒂……對於郡主來說,一個原在將來、性情大變、且尚未出現的自己,根本就是一個陌生人。”

人只有一個自我,無論未來還是過去,都是虛妄。

陸錫琢磨了一會兒,垂眼道:“是我錯了。”

月兒馬上要圓了。

蘇錦書在當初貼告示招夥計的地方,又張貼了一張新的尋人啟事。

尋的是她店裏眼神不好走丟了的醜夥計,名叫十二。

當天夜裏,十二便回來了。

蘇錦書房裏點著燈,是在等他。

陸錫輕敲了三下門,窗上映出女子纖弱的身形。

蘇錦書打開門,看著眼前一臉傷疤的男人,側身讓了一下,示意他進屋。

陸錫又換成了十二的打扮,他一身灰蓬蓬的,背影蕭索,往人堆裏一扔,怕是就再也找不到了。

蘇錦書在他進來之後,便掩上了門。

陸錫今日看到那張告示的時候,心裏還有幾分雀躍,至少她還肯見他,他們還有機會心平氣和的說上幾句話。

可蘇錦書叫他來卻不是為了敘舊的。

“我遇見劍蘭了。”她開門見山,直說正事。

陸錫眼神一黯,道:“你不用怕他。”

蘇錦書背著手靠在門邊上,道:“我不是怕她,她在向我打聽有關你的事,她似乎很怕你出現在這裏。”

陸錫轉身:“你沒有透露我的行蹤,對嗎?”

蘇錦書輕輕點了點頭。

陸錫道:“好姑娘,做的很好。”

蘇錦書再不會為了他的一句誇讚而雀躍,她平靜道:“我只是隨心所欲的停在了淮安,希望我的出現不會打亂了你們的計劃。”

“不會。”陸錫道:“我們正在一步一步靠近真相,當年對毓王暗下毒手窮追不舍的人,馬上就要被挖出來了。”

他把紫微道的存在說給蘇錦書聽。

紫薇,意指帝王之位,他們這是有謀逆的心思。

盛世太平,想要江山易主沒那麽容易,皇上也沒把這玩意當成威脅,這是帝王的氣度。

可該殺還是要殺,因為他們當年可能參與謀劃了毓王的死。

蘇錦書問他:“你什麽時候行動。”

今日十三。

陸錫說:“兩天後。”

蘇錦書小聲道:“那你萬事小心。”

陸錫心裏緊繃的弦因這一句話松開了不少,他就知道,過往的情義不是說淡就能淡的,他還有機會慢慢哄的人回心轉意。

他一側眼,瞧見窗下的小木雕。

她把這小玩意擺在時刻能看見的地方。

陸錫沒有走,他留在了店裏。

翌日清晨,程嬤嬤一下樓,看見消失已久的十二又回來了,驚愕之後便是長久的無語。

那天晚上鬧那麽大的動靜,她和唐九都猜到內情了。

這倆人拉拉扯扯的,她都已經懶得管了。

陸錫又到了後院擺弄那一堆破木頭。

唐九走到他身邊,壓低了聲音:“淮安有大事發生?怎麽你都親自來了?”

陸錫拿著一柄小鐵錘,叮叮當當的亂敲,把說話的聲音都蓋下去了,道:“是有大事,你守好她就行了。”

唐九道:“我自然會看顧好她。”

陸錫不介意對唐九多透露幾t句:“劍蘭這半年來一只在尋彩珠夫人當年留下的女兒,她停駐在此處,多半是找到線索了。她對錦書很不友好,想必還恨著,她也許會趁亂動手,你要當心。”

唐九聽了這話,猜到暗門到時有可能分不出人手顧著這邊,他點頭應了聲好。

陸錫叮叮當當又敲了一陣子。

蘇錦書走過來:“你們倆方才嘀咕什麽呢?是不是又憋著壞?”

她袖手站在門檻外,用下巴對著他,一副很倨傲的小模樣。

陸錫蹲坐在地上,擡頭看了看他,把幾個風箏線軸一樣的東西插在地磚裏。

軸一轉,極細的絲線扯出來,被陸錫繞成了網狀,線頭釘在了墻壁中。

蘇錦書不由自主往後退了一步:“這是什麽?”

“小機關。”陸錫道:“十六日晚上那一天,你不要離開鋪子,我會在外面布下這樣的機關,保護好你們。”

蘇錦書心驚,這麽嚴重?

陸錫道:“別怕,我只是在做最穩妥的準備。”

正事當前,那些小別扭便不值一提了。

蘇錦書當天夜裏便睡不著了,在床榻上輾轉多次,然後憂心忡忡的下地,推開窗戶,望著天上幾乎圓滿月亮,輕嘆了一聲。

陸錫就坐在屋脊上,聽到推窗的聲音,他微微低眉,沒有出聲。

只聽下頭一陣窸窣的響動,蘇錦書從窗戶探出身子,也爬上了屋檐。

不過,她沒想到陸錫也在上頭,楞了一瞬,才慢慢上來了。

她註意到陸錫手中一個葫蘆,問:“你在喝酒嗎?”

陸錫道:“喝酒容易誤事。”

蘇錦書追問:“那裏頭是什麽?”

陸錫說:“藥。”他解釋道:“裏面的毒香很厲害,要提前做準備。”

他上次中了藥,神志不清,差點和蘇錦書鬧出一屋子的狼藉。

蘇錦書也記得這回事。

他神志不清時,喚她夫人。

蘇錦書坐在他旁邊,隔了一段距離,她仰望著天上的月亮,月圓人團圓的好日子,他們卻在準備迎接一場殺機。

蘇錦書說:“要不你給我講講她的事吧。”

陸錫反問:“誰?”

蘇錦書道:“你魂牽夢縈的那個夫人。”

說完這話,她自己都覺得不對味,像是含了幾分酸意。

陸錫把藥當酒喝,一口接著一口,道:“對於三年前的我來說,你這張臉就是素不相識的陌生人,我也百思不得其解,為何會做那樣的夢。究竟是你入了我的夢,還是我入了你的夢?”

蘇錦書郁悶起來:“不是我,她不是我。”

陸錫微微收斂了思緒,道:“你不是她,我做的一切,都是不想讓你變成她。”

蘇錦書稍微得到了安撫。

不能再提她了。

蘇錦書想,如果那真的是未來的她,那麽,遲早有一天她會經歷,只有到了那時候,時間讓她們重合在一起的時候,她們才是真正的同一個人。

她想了想,忽然意識到一個很糾纏不清的問題,道:“陸錫,你說你不想我變成她,若果結局真如你所願的話,她將不會再出現,那便意味著,是你親手抹殺了她。”

陸錫手裏轉著葫蘆,驀然停了一下,他側頭看著蘇錦書,道:“眼前人是心上人。”

她的模樣清晰的映在他的眼底。

蘇錦書自己都看直了眼。

他道:“我說過我絕不負你,可你不信我。”

蘇錦書傾身逼近,問道:“那你告訴我,當你看著我的時候,心裏會不會無法控制的想起她。”

陸錫沈默了下來。

蘇錦書也緩和了語氣:“你會。”

這一點根本無從否認,陸錫看著她的每一眼,都會望向未來那個尚未出現的人。

陸錫:“我們不提這件事了好不好。”

蘇錦書頓了好久,果真不再提了,她說:“冬天快要到了,我想去極北看雪。”

陸錫道:“去吧,你所見會比你想象的更美。”

蘇錦書問:“你其實也沒去過吧。”

陸錫道:“我早就跟你說過了,我極少離開京城,每次出來也不是為了玩,都是背了聖命在身,要辦正事的。”

蘇錦書扶了扶裙子道:“我會給你寫信的,就當是我替你去看了。”

陸錫淡淡說:“好。”

十六日夜,月兒更圓更亮了。

陸錫離開了棺材鋪,誰也沒註意他是什麽時候走的。

蘇錦書在廳中糊小馬。

程嬤嬤提醒了一句:“三更了。”

蘇錦書說:“我不困,你們先歇著吧。”

程嬤嬤無奈上樓了。

唐九卻沒歇,他提了刀,一直警醒的守在外面。

淮安的群玉館今日又迎來了最熱鬧的一天。

暗門中人戴上面具,隨著內應潛了進去。

陸錫最後一個進入。

在他順利走進地下後,一只黑豹猝不及防的出現在外面,攻擊了群玉館中正在尋歡作樂的普通人。

那些養尊處優的少爺公子披著衣裳就逃竄了出去。

群玉館把那黑豹攆出去之後,立馬封住了門。

劍蘭剛走進下面,就聽說了野獸襲人的事,她又折回去看了一眼,正好對上了那只黑豹的眼眸。

她瞳孔一顫,心道不好。

劍蘭識得這黑豹出自蓮沼鎮,是蘇錦書那邊的人馴養的,後來它被清平司擒獲後,帶去了京城。

今夜它忽然出現襲擊群玉館,明顯是受馴養人的命令。

清平司的人盯上了此處。

蘇錦書糊完一只小白馬,從房間取出了一把琵琶,弦音有些澀了,她調整好就,才撥出幾個像樣的音調。

今夜時間過得可真慢。

卯時。

守在門口的唐九忽然動了,他直起身,死死的盯著外頭的街道。

蘇錦書扔下了琵琶,奔到了窗前。

只見前方石板路上逐漸走來一個人影,步伐不穩,衣襟淅瀝瀝的淌著血。

走進了,她認出來那一身赤黑的錦衣,像極了清平司的官袍,陸錫前幾日剛穿過一次。

他傷了?

蘇錦書正要推門。

唐九攔下她的動作,道:“你別動,我去帶他回來。”

蘇錦書遲疑了一下,可就在下一刻,那人頹然栽倒在地,錦袍衣擺緩緩落在地上,他幾乎是一動也不動了。

蘇錦書實在忍不住,踏出門檻,走出幾步,卻聽到周遭叮叮當當的鈴響。

是陸錫留下的機關被觸動了。

極細的絲線交錯縱橫,攔在她面前。

地上躺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,微微動了一下,撐著身體想要爬起來,卻脫力的再次跌了回去。

蘇錦書心裏一急,卻越不過這道機關。

唐九費力的脫身出去,朝那人走去。

棺材鋪的門外,蘇錦書孤身一人站在空地上。

破空聲從對面屋檐後發出。

唐九尚未走到那人跟前,耳朵一動,擡起頭,只見一道箭矢從另一側射出,直奔他身後的方向。

糟了——

這草草趕制的機關攔得住人,攔不住箭。

唐九轉身欲追,倒在地上的那人卻忽然竄起,匕首從他身後橫過來,直逼頸部,想要他的命。

他目眥盡裂,眼睜睜看著利箭刺入了蘇錦書的胸口,她整個人被箭疾沖向後飛了出去。

中計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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